合照
福佑宮兩旁各有一條短短的靜謐小道。
其中一條小道上鋪著水泥，幾輛機車沿黃線靠著廟邊而停，巷弄另一側的舊公寓門口，擺了幾株不起眼的綠色盆栽，一排用來遮雨的石棉瓦上方，也是綠意點點。你牽著我的手，緩緩步上前方細小的階梯，階梯很小，我一次可以踩上兩級。
我們走到階梯的一半時停了下來，你拉我繞到廟後方的制高點上，往下想俯瞰這座古老的城。可這實在不是個良好的觀景點，廟宇精緻複雜的屋頂擋住視線，吸引我目光的，只有千里眼和順風耳兩個栩栩如生的彩色背影。
但是，我喜歡這裡。淡水在這兒安安靜靜的，沒有阿給，沒有老店，沒有街頭藝人和圍觀的群眾，也沒有來自土耳其的冰淇淋表演秀。我想起多年以前，沒有和他爬上這些樓梯，也沒有走到窄小的巷弄之後。原來，淡水也有這種面貌，有點安詳的樣子，像個沉思的素樸老婦。
起風了。
你又和我站了一會，才輕輕撥順我被風吹亂的瀏海，你笑著問道：「要不要走下去，到馬路對面將淡水河看個清楚？」
「好啊。」我說。
我們於是從另外一道小徑依著紅牆往下走，這條路砌著石板，緩慢地向下傾斜，一點也不像方才鄰近的、有著細長階梯的巷弄。比起下樓梯，我們還比較像是下山。這灰色石板路不知是什麼時候鋪成的，整整齊齊，還安了下水道的蓋子。前方掛著紅燈籠的店鋪不多久後便映入眼簾，燈籠下是一個個色彩豔麗的大小皮包。
「哇，好可愛的包包喔！」我大叫，順手拿起一個，轉過來轉過去地猛瞧。
「妳們女生怎麼都喜歡用『可愛』這種形容詞啊？我女朋友也是，這也可愛，那也可愛。」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我嚇得趕緊轉過頭去，呃──是你。
你說：「喜歡嗎？我送妳。」
不用了啦。我將包包掛回去，朝你羞赧一笑。你不語，握起我的手就要過馬路。
「等等，請店老闆幫我們倆合照一張吧？」我說：「背景就拿……這道紅牆和石窗。」我在窗前比劃著。以石雕成的竹窗上，幾片竹葉堅挺著，不受微風吹拂而振動。
你攬著我的肩，在鏡頭前愉快地微笑。
那時的我，也在拿著相機的他面前，愉快地微笑。他也曾像你一樣，攬著我的肩，晃蕩在淡水老街上。我們吹著相同的風，曬著相同的日照，共舔一碗桂花荔枝冰，再取笑對方唇邊的冰渣。
「這樣還滿意嗎？」老闆遞回相機，我在螢幕中見到赭紅的牆前兩張燦爛的笑顏，忽然想起我和他從來沒有一張合照。
我落寞向老闆道了謝，離開樸拙乾淨的石板窄巷，和你走上對街的平台。
淡水河這條綴上金蔥的灰藍緞帶就這樣開展在眼前。河水搖晃著，波浪頂端的金蔥縫線忽明忽滅，你望著河岸邊川流不息的人潮，說原來往下看去是這裡啊，人真多，全台北市的人都來淡水了嗎？
「應該是喔，」我說：「那不如就和大家一起，在這等日落吧。」
然後漸漸的，日照減了一點亮度，天際多了一些顏色。我不想再費心形容夕陽晚霞的短暫和美好，我只想確定，此刻和我倚在欄杆邊的人是你。
「要不要再請人為我們拍一張合照呢？」你轉頭問我。
我搖搖頭，這樣的天色之下，拍不清我們的臉孔吧？而若是打上閃光燈，背後那抹掩映著橘紅、粉紅的紫色天空，就會完全不見了，我可不喜歡這樣的兩難。
對他也一樣。
「我們也學學其他的情侶照張合照吧？」像你，他在餘暉之下這麼對我說，似是看出了我的委屈。我搖搖頭，婉拒了他的好意，因為，我實在不想讓任何人攝下那幕足以成為證據的畫面。
只是可惜啊，那是我們第一次來淡水，也是最後一次。
其中一條小道上鋪著水泥，幾輛機車沿黃線靠著廟邊而停，巷弄另一側的舊公寓門口，擺了幾株不起眼的綠色盆栽，一排用來遮雨的石棉瓦上方，也是綠意點點。你牽著我的手，緩緩步上前方細小的階梯，階梯很小，我一次可以踩上兩級。
我們走到階梯的一半時停了下來，你拉我繞到廟後方的制高點上，往下想俯瞰這座古老的城。可這實在不是個良好的觀景點，廟宇精緻複雜的屋頂擋住視線，吸引我目光的，只有千里眼和順風耳兩個栩栩如生的彩色背影。
但是，我喜歡這裡。淡水在這兒安安靜靜的，沒有阿給，沒有老店，沒有街頭藝人和圍觀的群眾，也沒有來自土耳其的冰淇淋表演秀。我想起多年以前，沒有和他爬上這些樓梯，也沒有走到窄小的巷弄之後。原來，淡水也有這種面貌，有點安詳的樣子，像個沉思的素樸老婦。
起風了。
你又和我站了一會，才輕輕撥順我被風吹亂的瀏海，你笑著問道：「要不要走下去，到馬路對面將淡水河看個清楚？」
「好啊。」我說。
我們於是從另外一道小徑依著紅牆往下走，這條路砌著石板，緩慢地向下傾斜，一點也不像方才鄰近的、有著細長階梯的巷弄。比起下樓梯，我們還比較像是下山。這灰色石板路不知是什麼時候鋪成的，整整齊齊，還安了下水道的蓋子。前方掛著紅燈籠的店鋪不多久後便映入眼簾，燈籠下是一個個色彩豔麗的大小皮包。
「哇，好可愛的包包喔！」我大叫，順手拿起一個，轉過來轉過去地猛瞧。
「妳們女生怎麼都喜歡用『可愛』這種形容詞啊？我女朋友也是，這也可愛，那也可愛。」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我嚇得趕緊轉過頭去，呃──是你。
你說：「喜歡嗎？我送妳。」
不用了啦。我將包包掛回去，朝你羞赧一笑。你不語，握起我的手就要過馬路。
「等等，請店老闆幫我們倆合照一張吧？」我說：「背景就拿……這道紅牆和石窗。」我在窗前比劃著。以石雕成的竹窗上，幾片竹葉堅挺著，不受微風吹拂而振動。
你攬著我的肩，在鏡頭前愉快地微笑。
那時的我，也在拿著相機的他面前，愉快地微笑。他也曾像你一樣，攬著我的肩，晃蕩在淡水老街上。我們吹著相同的風，曬著相同的日照，共舔一碗桂花荔枝冰，再取笑對方唇邊的冰渣。
「這樣還滿意嗎？」老闆遞回相機，我在螢幕中見到赭紅的牆前兩張燦爛的笑顏，忽然想起我和他從來沒有一張合照。
我落寞向老闆道了謝，離開樸拙乾淨的石板窄巷，和你走上對街的平台。
淡水河這條綴上金蔥的灰藍緞帶就這樣開展在眼前。河水搖晃著，波浪頂端的金蔥縫線忽明忽滅，你望著河岸邊川流不息的人潮，說原來往下看去是這裡啊，人真多，全台北市的人都來淡水了嗎？
「應該是喔，」我說：「那不如就和大家一起，在這等日落吧。」
然後漸漸的，日照減了一點亮度，天際多了一些顏色。我不想再費心形容夕陽晚霞的短暫和美好，我只想確定，此刻和我倚在欄杆邊的人是你。
「要不要再請人為我們拍一張合照呢？」你轉頭問我。
我搖搖頭，這樣的天色之下，拍不清我們的臉孔吧？而若是打上閃光燈，背後那抹掩映著橘紅、粉紅的紫色天空，就會完全不見了，我可不喜歡這樣的兩難。
對他也一樣。
「我們也學學其他的情侶照張合照吧？」像你，他在餘暉之下這麼對我說，似是看出了我的委屈。我搖搖頭，婉拒了他的好意，因為，我實在不想讓任何人攝下那幕足以成為證據的畫面。
只是可惜啊，那是我們第一次來淡水，也是最後一次。
